Oliveer

一间木屋坚强地屹立在半山腰上，多少年风暴霜雪过去，窗内总是趴着一只大黄猫，眯着眼睛打盹，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摆动。木屋隐在橡树林深处，门前种着一丛灌木，屋后是险峻陡峭的悬崖，抬头望不到顶。木屋像是嵌在悬崖与大地之间的凹槽当中，它在雪崩来临时安然无恙，大黄猫会因为地面的震颤醒转接着换个姿势继续睡。

早餐时分，莱涅替他的猫热了一碟羊奶，把它从窗前抱到餐桌上。他将面包沾着自己的羊奶咽下肚，锋利地小刀切下两片火腿，小片的给猫，大片的自己吃。

外面天气似乎不错，他准备下山去添点粮食，再买黑白两色的线回来，家里的野兔皮已经够缝一件背心了。

壁炉里的柴火“哔哔啵啵”响动，莱涅又新添了一些被烘干的木头，接着小心翼翼地锁好门，看着大黄猫睡着才放心地离开。

假如你是灰熊镇的村名，那你一定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。千年以前雪山还未崩塌成现在的雪山，雪峰顶的铁链接通着另一座山头。那是一座永远隐在迷雾中的山峰，无人知晓它高度，无人知晓它宽度，被雪山挡住。后来人们叫那座神秘的山为雾蒙峰，给雪山命名叫神卫山。 

传说雾蒙峰上藏着一条龙，神卫山的雪崩全是龙吟引起的。这听来荒唐，可总有人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，比如小孩子。

 年轻的男孩都做过屠龙的梦，年轻的女孩也都做过王子从恶龙手里拯救自己的梦。

 传言有一个年轻的吟游诗人真的去了。他说他不去屠龙，只是想讲一讲关于龙的故事。他穿越风雪，跋涉千里，登上神卫山。铁链由于寒冷的气温没有锈蚀，森冷地泛着寒光。吟游诗人迎难而上，攀着铁索一步步挪近雾蒙。

 书里的龙都会有一个洞窟，藏着无数宝藏。龙会掠走年轻貌美的姑娘，更多时候是公主，囚在他的山洞里，勇士杀死龙，就能拥有财富，抱得美人归。吟游诗人摆摆手，对孩子们说：“不不不，我不需要财富。这一张会唱歌会讲故事的嘴，这一双会走会跑的腿，这两只会弹琴的手，即是我的财富。” 

吟游诗人总是骑着他的小毛驴，像阿凡提一样满世界溜达（我假设你知道阿凡提是谁）。他有着一头金子般的头发，时常扎成一个小卷，帽子一戴就看不见了，碧绿色眼睛深邃如湖底，右脸嘴角有一个小漩涡，一笑就出现。

 他踏过山河万里，走过春夏秋冬，最后消失在雾蒙山中。无人知晓他去处，甚至有人猜测是龙吃了他，烈火焚身，只剩下骨头能剔龙牙。金发碧眼乃是王族象征，还有人猜测他是出逃的某国王子，违逆父命，要做一个流浪的吟游诗人。

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，那位吟游诗人消失在人们无尽地揣测当中，连是否真有其人都无法考究了。 

莱涅背着一个大大的布口袋，里面塞满一袋面粉、一袋荞麦粉、一小包麦芽糖、一捆烟草……他总要买很多东西，镇民都很喜欢他的出手阔绰，而且他从来不讲价。遇到小孩子，他还会多买几块糖糕分出去。人们只知道他住在雪山上，不知道他是谁，什么时候出现在山里。莱涅喜欢给孩子们讲故事，不过听起来都很古老，和现在的时代对不上。大人们习以为常，这只是想给小孩子的故事。

 “吟游诗人找到龙了吗？”

 “恩。” 

“那他为什么不回来？”

 “因为龙留下了他，让他给它弹唱故事。吟游诗人弹了一千零一天还多一夜，然后龙厌倦了诗人，把他赶下了山。诗人没有得到龙的故事，于是就离开啦。” 

“哎，他一声招呼都不打，害我们猜了这么久。”

 另一个小孩问：“他什么都没得到就走了？” 

“不，他得到了和龙在一起的这一千零一天又多一夜。这是多么宝贵的经历呀，他应该知足。” 

“是这个样子吗？”

 “我们甚至连诗人的名字都不知道。”

 “奶奶说了他叫安灼拉。” 

莱涅揉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，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。“好了，我该走了。猫该饿啦。”

白天就这么过去了。日夜交替，光暗黏着，风雪起。

 莱涅背着沉沉的大口袋，黑发风中翻飞，他在雪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家的方向走。干净的雪地上偶尔会看见松鸡的爪印，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抓它们了，再不回去，雪会下得更大的。

 其实白天的故事并没有讲完。

 吟游诗人和龙做了个交易，他要给龙不停地弹唱，否则龙会立即杀了他。他确实和龙相处了一千零一天又一夜，之后诗人再也唱不出美妙的歌喉与故事了。龙没有赶走诗人，也没有杀他，而是——

 莱涅打开门，带进一屋子寒气，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了，黄猫偎在沙发垫上，尾巴包裹着身体。它睁开滚圆的绿眼睛，盯着莱涅，深邃如湖底。

 “嘿，过去了一千年，还有人记着你哩，安灼拉。”


end